-天歌-

AO3: Skychant

【韩张】太阳

0.

张新杰到青岛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上午八点十分。火车呼啸着入站,又呼啸着驶出。十七岁的张新杰压下行李箱的拉手,提着箱子上了2路公交车。尽管预先查过路线——至少六次,他甚至可以脱口而出自己应该在哪一站下车——张新杰还是决定再进行第七次的确认。

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行李箱扶住停在一边,然后打开了手机里的公交app,郑重而之地将“当前城市”从“西安”切换成“青岛”。

车上开着空调,温度还算适宜。张新杰看着窗外掠过陌生的行道树与楼房,海岸与沙滩,心脏有些怦怦。他悄悄地推开了一线车窗,放进些许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1.

到达霸图不过五十分钟的车程,比张新杰预估的还要稍早一些。他下了车,拖着行李箱拐过一个街口,终于看到贴着招新简章的青训营外墙。

霸图第二季的暑期青训营,规模不算太大,但已经足够喧闹。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混着人声嘈杂,透窗而入的蝉鸣和着高谈阔论与窃窃私语。这屋子里几乎都是些交完材料与等待交材料的少年人,家长陪着来的,瞒着家长跑来的,材料不齐全的,一片兵荒马乱。

张新杰的个头不算高,站在同期青训的少年们中间,一点也不引人注目。但当他把条目清晰的报名材料逐张逐项地从文件夹里取出时,青训营的负责人还是忍不住对他多看了两眼,目光在这个眼镜少年与他递来的身份证之间来回打量着。

“你是西安的?”

“是。”

身份证的主人应了一声,他正专注地在入营协议书的末尾一笔一划地落下自己的名字,写得方正又规矩,典型的学生体。

“跑这么大老远?”负责人嘀咕了一句,把身份证递还给张新杰,不知是惊叹还是带着其他什么意味。

张新杰笑了笑,接过身份证,没说话。他用在虚空试训的成绩单说服了父母,却决定舍近求远前往千里之外的青岛。那时的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言语:“怎么跑这么大老远?在哪不是一样?”

不一样。张新杰心道。他看向墙上挂着的黑红队徽,想起赛场上只剩孤身一人还在义无反顾地冲上的大漠孤烟,和刚刚结束的夏天里与霸图擦肩而过的问鼎。那个人带领下的霸图从不缺对胜利的渴望,也不缺拿下胜利的实力,缺的是一场东风。

东风从不会平白无故地刮起。

张新杰想成为霸图的东风。他摸了摸口袋里有些硌手的账号卡——他从家里带来的一张牧师号,指腹从光滑的边沿划过,然后将它攥紧在掌心。

2.

霸图为他们办了一个简单的开营仪式。

喧闹声突然沉寂的时候,张新杰福至心灵地扭头看向门口——他在这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韩文清,面对面,而不是隔着电视屏幕。

张新杰有些愣神,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发了很久的呆。韩文清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和大漠孤烟很不一样,和他在赛后采访的录像中看到的、还有他在网络论坛上了解到的都不一样。准确来说,他过去看到的那些片面的,零碎的,散乱的信息,此刻在他面前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立体的人。张新杰坐在三四个营员后面,仰着头,看着面前那人远比电视上更分明的五官和面部轮廓,听着他对他们说“欢迎来到霸图”,想着,他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凶。

韩文清向来不是个话多的,即使是赛后采访和人物访谈,也总寥寥说不到数语,此时简白的几句发言大致是交代了霸图状况,老生常谈的鼓励与追梦宣言一概没有,末了还干脆利落地撂一句“吃不了苦的趁早收拾东西回家”。青训营负责人听得十足捏了把冷汗,忍不住出来想唱个红脸打圆场时,却被韩文清的眼神止住了动作。

“希望你们都想清楚,想找轻快的不如回去好好读书。霸图不养闲人。”

这话倒显出几分“霸图黑面神”的气场了——但张新杰觉得他是对的。刚才少年们的谈天有几句飘入他的耳朵,因为考学不能便来此碰运气谋出路的绝不在少数。

韩文清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触到的眼神皆是匆匆低头避过。张新杰坐在会场一隅,等着韩文清看向他的方向。韩文清的目光也确实扫过这边——但太快了,仅只是一瞬,张新杰甚至不能确定他看见自己了没有。

开营仪式的最后,霸图安排了一个握手活动,用以激励营员士气。这种形式化的活动一定不是韩文清提出来的——张新杰这样想,但还是起身顺着人群排开,不争不抢地站在队伍中间,看着韩文清从排头的那一个依次握过手,一直到张新杰的面前。

二十一岁的韩文清,比张新杰高了足足有半个头。刚才坐着的时候张新杰还没什么感受,面对面时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这格外明显的差距。他抬头迎上韩文清的目光——这一次韩文清终于也注视着他,然后伸出了手。

“加油。”韩文清简短道。

“谢谢韩队。“张新杰轻声应了句,握住了韩文清的手。

韩文清的手掌比张新杰的更厚实,也更有力。只一下而已,韩文清很快便松开了他的手,将手伸向下一名学员。张新杰看着韩文清渐渐远去的背影,右手的手指下意识地蜷起,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有点热。他想。

3.

青训营有自己的宿舍。地方不大,八人一间合宿,门口一个盥洗池,四张上下床,中间有一张放东西的小矮桌。

张新杰在上铺铺床,把床单拉平铺整,再用夹子仔细夹住四角;被套也是自己带的,按照提前打听过的尺寸,装进去正好合适。等张新杰把被子叠回方块,抬头撞见邻铺位少年咋舌的表情:“我靠,你是来军训的吧?”

“是青训。”被吐槽的当事人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说法,又想起对方也是同期的青训生,“你玩什么职业?”

“狂剑。”少年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像握着柄重剑似的比划了一个十字斩,得意地一扬下巴,“你呢?”

“牧师。”张新杰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的少年明显撇了撇嘴。狂剑玩家,特别是喜欢卖血流的狂剑玩家,他们对于治疗的头疼程度并不亚于治疗对他们的头疼程度,面前的少年多半就属此类。

张新杰笑笑,没被对方这没来由的变脸影响情绪。等到同寝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各自铺好床,张新杰也在他们互相的谈天中听了个大概。除开他自己和那狂剑少年以外的六人,竟然有四个都是拳法家,另外两人分别是元法与枪炮,一个赛一个的暴力。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午饭吃什么,要不要一起吃”,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有说“主管刚才说可以吃食堂”的,有反驳“食堂哪一天不能吃”的,有说“要不去吃烧烤”的,有觉得“烧烤还得夜宵去吃才有感觉”的,七嘴八舌争论了一圈,最后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老杨麻辣烫是不是离这不远”,这提议倒一下子收获了四五个赞同的声音,最终大家一致拍板:就吃麻辣烫。

张新杰本是打算去食堂解决午饭的,以他那种“吃饭期间不说话”的习惯,本也不热衷于聚餐,这会倒是被这几个显然是本地人的新室友勾得味蕾一动。先前去各地旅游时他就有做美食地图的习惯,青岛的地图目前还是空白。

于是全票赞同,无人反对,他们这一行八个少年也就浩浩荡荡地向着大门出发。头一回来青岛的张新杰自然是缀在队伍后半,让他们识路的去领路。

4.

踏出青训宿舍楼的那一瞬,张新杰忍不住眯起了眼——光,视野可见处尽是眩目的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时值正午,暴晒的烈日正达最高的角度,彰显着前所未有的存在感,没有人可以忽视。霸图俱乐部距离他们选定的那家麻辣烫确实不远——根据张新杰对时间的准确估计,大概十一分钟的脚程。但这格外强烈的光与热似乎把这段路程拉得无比漫长——以至于“老杨麻辣烫”的招牌字样终于出现时,少年们都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店里的装修仿佛还停留在上世纪,但很干净,一个店主模样的中年男人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跟领头的几个少年打着招呼——显然这都是熟客了。冷气与冷饮无疑是夏天的标配,八个少年人并排着坐了两桌,一人先要了一瓶冰汽水,咬着吸管才开始按着各自要吃的点兵点将。麻辣烫自然也是一人要了一份,各类炸串却是杂七杂八地点了一大盘。

等待的时间又是好一通谈天,张新杰刮去汽水瓶外壁上凝结的水珠,抿一口饮料,放空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上午开营仪式的那个小房间。他千里迢迢来到霸图当然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他想着绝地之中仍孤身迎上的大漠孤烟,在死地硬生生打开一条生路。那一瞬炙热的光芒照进了张新杰的眼睛,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了他想要的是什么,而这成为了他十七年循规蹈矩的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变数。于是他将此前构想的未来尽数推翻,作出了他所做过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他见过了明亮的太阳。他想见到太阳更耀眼的光——也想要太阳永远明亮。

角落里一台电视播着不知道哪个台的节目,颇具年代感的旋律,在后厨传来的锅碗瓢盆声中破开一个明亮的意大利男高音:

Che bella cosa e' na jurnata 'e sole

啊 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

n'aria serena doppo na tempesta!

暴风雨过去后 天气多晴朗

“——我说。我们要不要碰一个?”饭桌上的一位少年有些促狭地挤挤眼睛,“苟富贵,勿相忘啊!”

笑成一团。

他们这些青训的少年,若是被选进正选出道,那确实是有可能富贵的,联盟发展到第三个年头,职业选手的待遇可不算太低了。但少年们更关心的显然不是工资,年轻的梦想,都是希望能站上那个至高舞台,大杀四方。

有人笑着,也有人起哄:“那必须!碰一个碰一个!”

少年们举起汽水,张新杰也举起自己那一瓶。玻璃清脆的碰撞声中,电视上的歌唱家也把歌曲推入最高潮:

'O sole, 'o sole mio

太阳啊 我的太阳

sta 'nfronte a te!

那就是你

sta 'nfronte a te…

那就是你

冰凉的汽水入喉,暑气却似乎没被驱散多少。张新杰拿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面颊,还是灼得发烫。

糟了。张新杰想。我被太阳晒伤了。

-end-


本篇写于故事开始之前。

拿给朋友们试阅的时候普遍收到的反馈是“是不是没写完,还有后续吗?”

很遗憾的是这篇文已经到此收住,但韩张的故事确实还没开始——从篇末处张新杰后知后觉地醒悟起,小张带着他朦朦胧胧的感情进入他为期一年的青训生涯。韩文清会慢慢地看到他,不再是一众青训少年间完全不显眼的一个,也不是长队中间不争不抢的一个,而是璀璨夺目的一个,无可替代的一个,让人觉得“就该是他了”的一个。曾经追着太阳而来的少年一步一步地抓到了那道光的尾巴,站到那个人的身后,再站到那个人的身边,与他比肩而立。

也许更适合作为一个大长篇的前传或者序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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